回访过年滞留高速的温州老板：曾年入80万，现在负债170万

水手

回过头来看这一年，好像讲起来云淡风轻，但是当时真的有点难熬。2021年快来了，过年不远了，我的日子也快好起来了。






口述｜陈老板
整理 | 骨   玉
插图 | 陈老板供图


或许，你们有听说过我的事情。

今年年初，我因为被困高速，过程比较曲折，在网上意外火了。


高速上流浪了14天后，在永嘉交警帮助下，我下了高速，回到了温州。事情好像要变好起来了。（戳这里阅读：餐饮店老板：封路不能回温州，我流浪在车上和高速14天）

很多人都有问我，去看过三清山服务区的老大哥了吗？

说来惭愧，到现在我都还没来得及去看老大哥，不是我不想去，实在是……怎么说呢，实在是囊中羞涩。


1

从年收入80万到负债170万，心理落差很大

我老家在安徽，家里一共有七个兄妹，我排老七，兄弟几个条件都不是很好。

20岁那年我跟着表哥出来工作，一直做的是海鲜粗加工，奋斗了几年，积攒了几年的经验，我开始承包酒店后厨，慢慢地从一家店，做到后来二十家店。每个月赚个七八万还是比较轻松的。

后来我跟几个朋友合伙，开了酒店，想着能多赚点。

本来餐饮行业，平时也就是保本，甚至还可能亏本，就是靠过年这段时间来赚点钱。

但是在生意该是最好的时候，疫情来了，完了，倒霉了。

我的三家店从一月开始一直关门，到了四月份，我实在扛不住了，就和几个合伙人商量把店关了。他们同意了。

店关掉之后，疫情期间的支出加上酒店转让，我欠下了一大笔债，总共有个170万左右吧。

怎么办？

从年收入80万到负债170万，我的心理落差很大。

我找我二哥、三哥借了一笔钱，他们家庭情况也不好，但是还是借给我了。

二哥每过两天就要做一次透析，三哥早些年在上海打工被砖头砸到，肌肉已经开始萎缩，我找朋友借了十几万，帮他看病。他的两个孩子基本上也算是我帮扶着养大的，我觉得是比较有感情的。

之后我用信用卡套现、网上贷款，能弄到钱的地方我基本上都试了。

拿到钱，第一件事，把员工的工资结清。

我想着先把外人的钱还掉，但是没想到，他们一直上门来催我还钱，包括我那两个侄子。

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，我老婆说离婚吧。

四月，可真是水逆月。


2

疫情让我看清楚了一些人

说实话，以前有钱的时候，我花钱没有节制。


我这个人吧，没有把钱看得很重要，跟朋友一起玩的时候，基本就是我埋单。

不管是认不认识的人，找我借钱我都会借给他们。我从老家出来打工就是靠借钱过日子的，我知道那种滋味，所以说谁问我借钱我都会给，在我们这个圈子都知道的。“陈老板埋单”、“问陈总借钱”，我也不会去记谁欠了我多少钱。

我想着问他们还，多多少少总会还一点吧。

结果有些电话打过去是空号了，有些不接的，有些就是给你回个信息：现在没钱没办法，以后有钱了会还给你。

我说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点钱，我要生活费，他说没有真没有，他自己都没有。

又发了好多个信息，打了好多个电话，一分钱没要回来。

我的房租到期了，房东这边已经发“通缉令”了，要交房租。

温州这边房租都是要提前交的，我就跟他讲，等到下个月我有工作了，我再给你钱。

房东说最多到下个月，所以说我就必须要找到工作。

△每天找工作到很晚

除了要交房租，孩子学费也要交了。我跟老婆的感情，怎么说呢，这两年已经很淡了。她提出要离婚，我也能够理解，也不能耽误人家，我也就同意了。

我妈年纪大了，儿子和女儿是跟他们外公外婆生活的，两个老人都没有工作。我得承担起孩子生活费啊。

我只能继续找人借，最近的朋友是指望不上了。

还是在十几年前认识的朋友，我问他们借钱，我说你们要有的话，借我点钱，给孩子上学。每个人都借了点给我，我把钱打给了孩子外公。

现在我基本上都还掉了，还有两个没还，他们跟我讲让我先用着，等我周转过来了，再还也不迟的。

这算是我这段时间最让我感动的几句话了。


3

40块都没有，我去做了洗碗工

但其实我最崩溃的不是我欠钱，催款什么的找我都没关系，但是他们找上了我妈。


网上贷款钱还不上，他们带了一帮人冲到了我老家，用语言来恐吓我妈，把我妈吓得不轻。

那时候我妈跟我说了，八十多岁的老人了，还要被人恐吓。我觉得自己很无能。

我开始把自己关在家里，不出门。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，想睡也睡不着，做梦都是催款，还不出钱被抓去坐牢，好累啊。好像人生已经到了谷底，我也不止一次有自杀的念头。

最终还是熬了过来，不就是钱嘛，以前不也是白手起家的，慢慢还总能还完的。

我要先去找工作了。

我的第一选择是养海鲜，因为养海鲜我是专业的，一个月工资也有个六七千，或者去厂里上班。

但是今年说实话大家都不好过，很多厂都不招人。

那天我到龙湾去找工作，到了吃饭点，走进一家很小很小的川菜馆，点了两道菜，差不多40块钱吧。

吃完，要付钱的时候，尴尬了。

刷微信付不了，刷支付宝也不够。

天呐，我居然沦落到40块钱都拿不出来了。好歹以前人家也叫我一声陈总。

我实在是拉不下脸来在店里找人借钱，等下给他们留下话柄：一个男人穿得还行，却连几十块钱都拿不出来，是不是要赖账。这也太丢人了。

于是我偷偷地跑到店门口，一个个找朋友问：能不能借我200块钱？

我问了好几个人，当然我只说就借钱，没说具体用来干嘛，在社会上混了二十多年，结果连40块钱都拿不出来，这也太丢脸了。然后，他们说不好意思，现在疫情都没钱。

后来，我找了十几年前的同事，那哥们很够义气，直接把钱打过来，我立马跑回店里结了账。

出来后，我觉得不行，一定要找到工作。我就在各个群里搜，哪里在招工，什么都行。

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酒店，规模还是有点大的，很快面试过了，洗碗工，一个月4300元。

△十几年没吃过的食堂饭



好歹，有点收入来源了，先过渡一下，日子总会好起来了吧。

洗碗真的好苦。在酒店后厨洗了一个月碗，到后来，我的手一遇水就会蜕皮。



说来也巧，酒店想把后厨承包出去，我得知了这个消息，立马跑出找经理，我跟他商量把这个活给我，价格可以商量。我想的是反正先做起来，活接到手至少能保证我现在有点钱。


4

过年不远了，我的日子也快好起来了

我之前十几年都是在做这一块，在温州还是有一定的口碑。酒店的后厨承包算是接下来了，后来我又接了两个小店，也不做洗碗工了，开始做管理。

我把三哥叫来帮我忙，我想着兄弟俩好搭配，能够上手快一点。

这几个项目年前是没得赚的，它有个季节性，因为餐饮在过年过节是忙的，所以说过年的时候会赚一笔，年前的话可能还会亏，不过也快过年了，希望就要到了。

但是，又出事了。

我一直欠着三哥钱，虽然哥哥没说什么，但是三嫂一直念叨着，两个侄子也到了要娶老婆的年纪，他们也差钱造新房子。

在农村，不起个两三层小楼房，拿不出手，也要被人嘲笑的。

那天，三嫂又在三哥面前唠叨了，说我欠了钱不还，三哥也生气，但是气又没处撒，就在一旁喝闷酒，一个人生生喝了一斤多白酒。他把酒店宿舍砸了，砸坏了四五个门。

一百多个员工一夜没睡，警察也到了现场。酒店的活都差点黄了，后来我一个门一个门去道歉，把烂摊子收拾了。

这一出闹完，三哥带着三嫂也走了，两个人去了上海。我这边人手一下子不够了，一直招不到合适的。

那只能自己再辛苦点，多做几个人的活。

回过头来看这一年，好像讲起来云淡风轻，但是当时真的有点难熬。2021年快来了，过年不远了，我的日子也快好起来了。

现在手上这些店，如果年后正常的话，可以稍微顺起来。好在我之前做人比较踏实，在这个圈子还是有口碑的。大家收到消息，我回归老本行了。很多店都预定给我单子做，已经签了一些意向合同。

年一过，这边的收成也会上来，日子就好过了。